雲霄殿外，我等得焦慮難安，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，祈禱這一切平安順遂的過去。

“你以為這樣就能救得了蘇煜嗎？”雲芙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。

“能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嗎”此刻，我沒有力氣再與她爭辯一二，“我和你之間並沒有什麽仇恨可言，為何要如此對我。”

她似乎未曾料到我會有此一問，神色恍惚間竟有些不自然，旋即又恢覆她往日的傲慢，道：“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，我就厭惡你，你不過一小小的玉珠，竟讓蘇煜拿你和我相提並論，你可知，我有多受辱。”

原來這竟是她厭我的理由，我苦笑道：“我從未想過與你相提並論，我和蘇煜之間也不是你想的那樣，你不該將自己陷進仇恨當中，因為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深仇大恨。”

她冷笑道：“你真是自以為是。”

我突然感到有些疲累，不願再與她為了過往之事而糾纏不休，遂道：“我現在只願莯哥哥和蘇煜平安無事。”

“平安無事？”她輕笑道：“你以為就憑你一小小玉珠，就能做的了天帝的主。”

我依靠著柱子試圖讓自己放松一些，看著遠處的雲霄殿，焦慮道：“也不知道天帝能不能原諒蘇煜。”

她在旁輕聲道了句：“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救蘇煜。”

我即刻站直身子，問她：“你有什麽法子？快說！”

她四下望去見無外人，才近我身側，輕聲道：“你只要進去告訴天帝，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爭奪你，你才是罪魁禍首，只要你把一切罪責承擔下來，想必蘇煜還有一線生機，而你的莯哥哥，自是也無大礙。”

我和她之間雖往日不睦，可現下想來她說的也對，只要我能將此事一力承擔下來，他們或許都會有救，如此，即便付出我的生命，也是無礙。下定了決心，我便朝雲霄殿跑去，但願還有時間能救他們。

雲霄殿內，各路神仙並列兩側，天帝坐與正中金座之上，蘇莯則跪在殿上，見我進來，本在激烈爭論的他們突然沈默，有人在旁問：“哪裏來的小丫頭，竟敢擅闖雲霄殿。”

我跪地，回：“小女玉兒，是須臾大皇子蘇莯的近身侍女，有要事求見天帝。”

蘇莯回頭疑惑而又緊張的看著我，小聲道：“你怎麽進來了，這裏沒你的事情，你快出去。”

我並未理會他，對天帝叩首行禮道：“小女特意前來請罪。”

天帝寶相威嚴，問：“有何罪過。”

我將一番說辭在心中演練一番，才道：“蘇莯和蘇煜兩位皇子鬥法傷民，皆因小女而起，因此，只求天帝責罰小女一人便是。”

旁側一仙人道：“你說因你而起，又是何原因，細細與天帝道來。”

“我......”經過一番思量，我才道：“我愛慕大皇子，同時又和二皇子多有來往，才致使他們之間產生了誤會，也因此才誤傷了民眾。”

我曾閱過人間書籍，人們對女子的要求極為嚴格，需是幹凈人家的清白姑娘，更需有三從四德的女子德行，而我今日此番言論，放在人間，大約就是風流浪蕩的行為，是要被世人所唾棄的。

仙家和人間也無太多差別，我這番話才出口，便引得眾仙家議論紛紛，蘇莯回身怒瞪著我：“說什麽胡話呢？快下去！”這還是他第一次沖我發火，也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失了理智。

我不理會周遭議論的眾仙家，繼續道：“二位皇子雖有錯，可皆因小女而起，因此還望天帝慈悲，饒恕他二人，所有罪責，小女願一人承擔。”

旁側仙人道：“所言可有證據。”

“我可以證明！”

與雲芙不愉快的相識相處中，她終於做了一件讓我感激之事，看著身後的她，我突然心安，這一切，終究會按照我的意願結束。

能找到這般隆重的場合控訴厭惡之人，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，只是我竟不知自己在她口中會是如此不堪之人，不過也是無礙，她形容的越是難堪，我的言辭救越是真切，也就越能得到天帝的信任。蘇莯在旁急的渾身是汗也是無濟於事，因為我在雲芙開口前已偷偷施法讓他禁言。終於，在雲芙一番義憤填膺的控訴中，我得到了一眾仙家的指責批判。

有仙家道：“想來雲公主說的極對，若不是這妖女迷惑人心，蘇莯也不會一人承擔責任，那二皇子蘇煜也不會毫無反抗的上了剮龍臺。”

又有仙家在旁附和道：“是了是了，這妖女來歷不明，又做出此等禍民之事，還用妖術魅惑須臾兩位皇子，可知她居心叵測。”

被他們義正言辭的譴責著，我突然想笑，人人口中尊上無比的仙者，也會有這般世俗之見，看著虛脫無力的蘇莯，我笑道：“對，是我用妖術魅惑了他們，我，十惡不赦。”

天帝終於怒道：“來人，將這妖女送往誅妖臺。”

誅妖臺，這還是仙師傅給我講的天庭八卦故事中出現過的地方，記得那個故事大意是這樣的：瑤池的一名仙女愛上了山間修行的蛇妖，蛇妖為早日修得仙道與仙女長相廝守，便命那仙女偷取太白金星的金丹，在一次偷取過程中仙女被抓了個正著。仙女為保蛇妖，被散去了道行，流放六道之外，永世不得超生。蛇妖懊悔不已，想著昔日與仙女之間的恩愛之情，便沖破九重天，求天帝開恩，願以自己千年道行換取仙女輪回之望。最後，自己死於誅妖臺，那仙女終如他所願，入了輪回。

這個故事仙師傅想要告誡我的是：男女之情傷人傷己，萬萬不要碰觸。而我得出的結論則是：愛情真偉大。

我曾將這個天庭八卦講於蘇莯和蘇煜聽，蘇莯聽後，說：“蛇妖雖是無心害仙女，可最終還是因為他的一己私欲害了她，好在最後讓仙女入了輪回，也算圓滿。”蘇煜卻說：“蛇妖太傻，他應該為了仙女好好的活著。”

那時我們都小，並不能接受他人與自己不一樣的言論，為此還爭論了幾日，然而直到最後，仍是各自持著各自的言論，直到後來，我們漸漸忘了這則故事，也快要忘了那時我們快樂的歲月。今日，我又想起這則故事，又想起往日自己嘆過的結論，我仍如那時一般認為愛情偉大，卻也更理解蘇莯和蘇煜不同的言論，他們都有錯，他們也都沒錯，仙女和蛇妖的愛情，我們都只是風言風語中的看客，我們指手畫腳的評點他們的決定。卻無法感悟那個當下，他們做出的決定有多艱難，他們為了彼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，也許兩敗俱傷，卻總好過一人在愧疚中朝思慕念，一人在混沌中永世難安。

死亡，並不是結束，重生，卻是新的開始。

但願我的死亡能帶給他們重生。

誅妖臺上，風雷湧動，想著自己能與那重情重義的蛇妖死於一處，也是無憾了。

看著被擋在遠處的蘇莯，我突然覺得渾身輕松，我用自認為最美麗的笑容看著他，我的出生是一場見血的意外，我的死亡卻是經自己安排妥當的表演，想來，我短暫的人生中，還有許多願望未了，也有許多疑惑殘存，只是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，我唯一遺憾的是，不能親耳聽到蘇莯再喚我一聲：“玉兒。”

也是慶幸他的身體虛弱，才無法解開我在他身上設下的咒語，看他極力張嘴想要發出聲音，我心中亦是疼痛難忍，死亡來的突然，還有太多叮囑未能說與他聽，只在最後雷電落下的瞬間，啟唇默念：“保重，莯哥哥。”

仿佛一場久遠的故事，似是千斤重石壓在我的胸口令我無法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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